方济各：性欲若不是仆人就变成暴君
橡树出版之【精彩书摘】
橡树新书《方济各传 阿奎那传》近期即将正式面世。其中方济各是一个让人言说不尽的圣徒，“他的一生就是一个悖论”，或许正是这个悖论，使他对于主耶稣的爱释放出令人着迷的吸引力，以至于成为被各类基督徒最钟爱的圣徒。我们或许需要学习他那股子为主癫狂的忘我劲头。
阿西西的方济各是切斯特顿仰慕的对象，因为他的一生就是一个悖论。他是一个缔造和平的战士，是个拥抱贫穷的富人，是个穿着粗毛衬衫的热爱生命的人，他既歌唱福音的喜悦，又体验十字架的苦难。切斯特顿用的大多数双关语和头韵是无法翻译成另外一种语言的，翻译的过程难免让我们丢掉他的很多智慧和诙谐。但是他发掘的方济各式的悖论和格言警句却很清晰地传递了过来。读者应该慢慢地读这本书，细细地品味其中的妙处。
以下我列举几个最令人难忘的段子：福音的好消息恰恰来自于人有原罪的坏消息；性欲一旦不是仆人，就会马上摇身一变，变成暴君；方济各不仅赞美一切的“有”，也赞美万物诞生之前的“无”；方济各的心灵是那么地纯洁，他只能受到神圣的婚约的诱惑；圣方济各的故事可以用一个叫《杀不死的人》的悲喜剧讲出来。切斯特顿没有宣称要从所谓的中立的立场来写这个传记，仿佛他仅是描绘来自阿西西的这位圣徒的人生和时代。相反，他写作的目的是说服读者，让他们相信他们也应该像圣方济各一样行事和生活。比如说，切斯特顿称赞方济各与“神贫夫人”（Lady Poverty）的结合。
切斯特顿说，方济各对“拥有”这一概念本身做了温和的嘲弄。这并不是说，方济各要求基督徒蔑视世上的财富，而是希冀他们更热衷于给予财富，而不是获取财富。这意味着对生活的绝对的简化，这就是基督本人在《登山宝训》里倡导的那种生活。这意味着对手工劳作的热爱，而不是轻蔑。这意味着对自然事物的极高的尊重，因为方济各首先把自然事物当作超自然的恩赐。
方济各热爱上帝的所有创造物的决心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告诫意义不亚于对十三世纪。方济各呼唤我们以尊重的态度对待最小的动物和看似最没价值的人。切斯特顿评论说，方济各不是把自然当作父母的泛神论神秘主义者。相反，方济各意识到，自然界所有的成员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因为它们与我们同为上帝的创造物。因此，我们不应该崇拜它们，而应该尊重它们的绝对特殊性。他以儿童般的天真对待每一棵树，每一只鸟，他把它们当成独一无二的，而不是重复的。正是因为方济各把所有的自然事物都当成令人惊异的超自然事物，他成了各类基督徒最钟爱的圣徒。
但是方济各尊重的不仅是自然界温和和舒缓的特质。他光着身子躺在翁布里亚那冰冷的地面上的时候，曾因为“身体之死姊妹”（Sister Bodily Death）结束他在世上的存在而赞美她。方济各甚至在人们用火以最痛苦的方式烧灼他的眼睛来提高视力的时候，也赞美“火兄弟”。方济各璀璨的《太阳兄弟赞歌》是以同样的精神写成的。
至高、全能、良善的主，
荣耀、颂赞、光荣
和所有的祝福属于你
至高者，只有属于你是恰当的，
没有人配得呼唤你的名。
我的主，你因着你所有的创造受赞美，
尤其因着我的太阳兄弟，
它给我们带来了白昼，你通过他给了我们光明。
他是美丽和荣耀的，
主啊，他是那么得像你。
我的主，我因着月亮姊妹
和星辰而愿你受赞颂，因为你在天上创造了她们，
把她们造得清澈，珍贵，美丽。
我的主，我因着风兄弟而愿你受赞颂，
因着空气，又因着多云、晴朗
及各种气候而愿你受赞颂，
你藉着这种种的气候而孕育着万物。
我的主，我因着水姊妹而愿你受赞颂，
她是那么得有用、谦卑、宝贵、纯洁。
我的主，因着火兄弟，我愿你受赞颂，
你藉着他照亮黑夜，他是美丽的，
又是顽皮、有力和强壮的。
我的主，因着我们的姐妹大地母亲，我愿你受赞颂，
她养育和管理着我们，
她产出各色的花草，接出各种丰硕的果实。
我主，因着那些因为你的爱而宽恕，
及忍受病痛和磨难
的人们，我愿你受赞颂
在困苦中坚守和平的人有福了，
因为你，至高者，将为他们带上冠冕。
我的主，因着我们的死亡妹妹
我愿你受赞颂，
没有人能从她那里逃脱。
死在大罪中的人有祸了。
在你的圣意中死去的人有福了，
因为第二次死亡不能伤及他们。
请你们赞颂和祝福我的主，
感谢他，
并以极大的谦卑侍奉他。
阿门。
因为所有的人都是上帝所造的，方济各恳请我们尊重各个族裔、来自各种背景的人，因为他们与我们同属人类。方济各教导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是最基本的基督教信念之一。方济各不曾轻蔑地看待哪怕最坏的人，他因此能在罪犯中间作为他们的朋友自由地游走。方济各的革命不局限于男人，这一点不足为奇。他通过另一位来自阿西西贵族家庭的圣克莱尔来欢迎妇女加入他的运动。如切斯特顿所说，没有人比圣克莱尔更能充分地体现妇女解放的精神，因为她勇敢地放弃了父母让她承继家业的期望，跟随方济各树立的榜样，把她的一生投入到无限的感恩中去。
“彬彬有礼”（courtesy）这个词不断地在切斯特顿对方济各的叙述中出现。切斯特顿解释说，这个词的用意是召唤我们如同身处国王和王后的宫廷（court）中一样行事。圣方济各教导说，我们的确住在王室之中，王室之主不是国家的元首，而是每个人所特有的尊贵。因为上帝是唯一和独尊的，因为他按照他自己的形象和样式创造了我们，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被烙上了国王和王后的神圣印记。因此，方济各恳求我们用对待王室的礼貌和热情来对待每一个人。
彬彬有礼的生活方式促使方济各拒绝任何形式的胁迫。他总是力求用说服和启迪的方式来恳求别人。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十字军东征——暴力的基督徒用战争的方式从穆斯林手中夺回耶路撒冷和圣地的企图。方济各认为收回圣地的合理方式是说服穆斯林皈依和平的福音。他甚至去跟埃及的穆斯林苏丹面谈，以最高的尊重对待他，希望能说服他归入基督和他的教会。按理说，伊斯兰的士兵肯定会处死带着这种明显的基督教企图闯入他们领地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如切斯特顿诙谐地指出，这些士兵甚至不愿意把“殉道”这一礼物送给方济各。
在切斯特顿对方济各的评论中，最精准的片段莫过于把他称为一位诗人（poet）。但是他的意思并不是方济各应该作为一个创造诗歌的人留在人们的脑海中，虽然如我们所看到的，他的《太阳兄弟赞歌》是一首洋洋洒洒的诗歌。切斯特顿使用的poet一词的含义基于它在古希腊语中的含义——“做事的人”（one who makes）。圣方济各所作的最主要的一首诗是他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是知行合一的，就像一首真正的诗歌的形式和内容应该完美地融合一样。
切斯特顿说，方济各的行为是一场璀璨的戏剧，上演的是在上帝面前完全地奉献自己。方济各通过把其他的方济各会士从修道院带到世界上而恢复了洋溢在福音书里的喜悦。很多个世纪以来，教会曾力图洁净俗世中异教的腐朽。这种做法无疑是正确的。教会让她的修士在修道院的高墙之后祈祷和禁食，目的是洁净肉欲，用顺服来代替混乱。但是方济各以独特的眼光看到，普通人以绝对的兄弟情谊和他们的资助人同属兄弟会，他们向世界显明充满喜悦的、奉献的好消息——这个时刻已经到来。
对于方济各会的禁欲主义者来说，托钵修会的含义远远不止于向人们乞讨面包和同时向他们宣讲福音。切斯特顿说，方济各教导他的托钵僧们，不要活在所有的事情都能事先安排好的幻觉里。最重要的事常常在没有令人焦虑的计划的情况下不期而至，因此我们也受到像方济各一样生活在一种愉悦的漠然之中的召唤。因此方济各成了掀起人类生活中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的人。切斯特顿把这场革命比作地震或者火山爆发。
方济各是个总是在行动的人，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但是他的动态能量不是破坏性的而是建设性的。他是产出慈爱和谦卑的至高的基督教诗人。方济各见证基督的方式具有普世性，这或许能解释切斯特顿在《永恒的人》中的一段话。这也是他鲜有的提及中国文化的一段话：“我确信，如果我们把基督的超自然的故事逐字逐句地讲成一个中国英雄的故事，叫基督‘天子’而非‘上帝之子’，用中国刺绣里的金线或者中国陶艺中的金边来勾勒基督头上的荣光，而不是古老的天主教油画里的金叶，我们仍会看到故事中所包含的那无可争议的纯洁的属灵真理。”
切斯特顿在刻画方济各一生中的高潮——圣痕显现——的时候尤其有洞见。 切斯特顿像方济各一样，不曾把圣痕的显现表现成对于这位托钵僧来说令人惊骇的时刻。圣痕当然是个神迹，但是我们之所以相信这个故事，正是因为它是圣方济各一生中最有诗意的时刻。圣方济各把他自己完全地与他的主融为一体，甚至于他的肉体也被同化到基督为世上的罪所遭受的痛苦中，于是他在阿尔维诺山上领受了与基督同样的圣伤。
2013年，新罗马教宗方济各把阿西西的圣徒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名号。新教宗这样做的目的是召唤所有的基督徒像方济各一样效仿基督，在言行上、在愿望和祷告上做基督的伙伴。方济各就像基督的一面镜子，以至于一旦把他和他的信仰、他对拿撒勒的耶稣的挚爱分离开来，他的生活就会变得不可理解。但是切斯特顿也认为，至少在一个方面，方济各和其他任何一个基督徒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切斯特顿能意识到，从一个悖论的角度，不但基督是方济各与上帝的关系的中保，方济各也可以说是基督的中保，因为他把基督传递给了我们。他使耶稣言行中那些常常显得神秘和不可测度的成分变得明晰和不那么遥远。切斯特顿的这本小书的最大的贡献在于说明了方济各是如何把基督和福音书在喜悦和痛苦的悖论结合体中变得可以想像，可以实现。
（本文摘自《方济各传 阿奎那传》，切斯特顿著，橡树出版推出，近日将面市。文章系由美国德克萨斯州贝勒大学拉尔夫. C.伍德教授所撰写中译本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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